终于,在第一滴雨落下之时,一直在暗处的晏竹,立马在他上方展开了一张避雨结界,随后他自己从暗处走了出来,落座在他身旁。
但晏听还是无动于衷,像是无人来过,又像是空无一人,雨水落在结界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凉风拂过,在他早已麻木的心上,再度覆上一层寒意。
“你想不想听听”,晏竹忽然说道:“阿海从前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也是听到阿海二字时,晏听的眼眸才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他木讷的转过头,看向了一直目视着前方的晏竹。
不太明白他为何忽然会对自己说话,更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说话,印象中他就是块木头,一块没有自主思想,纯粹听令的一块木头。
自他终于从囚狱被释放出来时,更名改姓之后,所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还在襁褓中的晏海,晏南坤让两人定下了生死契,而后对他说道:“往后我儿便是你主子,待他若干年后,自然老去,故去,你便可恢复自由之身。”
晏竹听后没有做声,只是静静的看着在夫人怀中,乖巧可爱的晏海,感受到自己的目光,他倒也没有害怕,反而眉眼弯弯咧嘴一笑,冲自己露出了粉嫩的牙床。
那时的晏竹,看似重获新生,得到了自由,可实则却步入了另一个牢笼之中,无法逃脱。
也是看着晏海长大,他才看见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他自幼便被父母捧在心尖尖上,被泡在蜜罐子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与自己这种自幼便为了杀人而存在的人生,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那时的晏海从来都不会悲伤,他每日嘴角都挂着笑,对自己也亦是如此,他是修真界第一大派的少主,也是自家父母的掌中宝。
而晏南坤也将他教育得很好,从小就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以至于在晏南坤为他介绍晏竹时,他张口就是一声“竹叔。”
“你这孩子”,晏南坤蓦地睁大了眼眸,感到一丝不可思议,他提醒道:“他不是什么竹叔,是你的仆从,身为主子,你理应硬气一些才是。”
“知道了爹”,小小的晏海转过了身,对着晏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无矢见过竹叔,往后我便是你的主子了,还望多多指教。”
晏竹:“………”
晏南坤:“………”
没什么坏心眼,这是晏竹那时对他的评价。
等晏海长大了些时,晏南坤便让他独自搬来了玄霄,但那时晏海还正是粘人的时候,夜间脱离了父母,他总爱哭唧唧的闹腾。
但身为少主,他不该对父母有过多的依赖,应该尽早独立才是,所以为了让他尽快独立,玄霄内的仆从对他的诉求视而不见。
他唯一能使唤的,便是直系听令于他的晏竹,他有事没事就把晏竹唤来,要他抱着自己,要他带自己去找晏南坤,还有娘亲。
晏竹自然也不会,在这两个选择里,他最终在晏海的哭闹之下,选择了第一个。
所以在晏海的童年中,在晏竹还抱得动他的时候,他多数都是在晏竹的怀里,度过漫长孤独的黑夜。
榆木脑袋晏竹本着不能冒犯主子的原则下,他不敢陪他睡觉,但为了满足晏海强势的要求,所以他就只能抱着晏海哄他睡,而这一抱,就是一整夜。
他时而站着,时而坐着,时而带着他在玄霄内走动,总之能抱着自己,晏海便绝不肯离开那唯一的一个怀抱。
这对于晏竹来说,不过是主子的命令,而年幼的晏海不明白,他总以为竹叔也是家人,但他心里唯一的记挂,便是远在北方的苏映梦。
而晏海也在与他朝夕相处的时日里,发觉了他的心事,毕竟晏海身在何处,他便只能跟随其左右。所以失了自由的他,别说想见苏映梦,就连送封信出去,对他来说都是奢望。
他从未对晏海提及过此事,但晏海却莫名其妙的懂了,后来还是晏海主动询问他,自己能为他做什么事?
面对这样一张童真无邪的脸,晏竹最终还是软了心,他托付晏海往北方寄出去十几封信,但因为苏映梦的心灰意冷,导致所有的信件最终还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甚至因为送得太过于频繁,导致两人的事被晏南坤察觉,为此晏竹挨了好一顿刑罚,一顿让他刻骨铭心,再也不敢与晏海亲近的刑法,而后他便彻底死了心,也不敢再对晏海有过多的情感。
毕竟只有晏海认为那是“亲情”,而这种“亲情”在旁人眼里,尤其是在晏南坤眼中,那简直就是一种利用。
后来夫人又怀上了晏涛,而晏海的性子,也是从晏涛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在夫人足月临盆,正在寝殿内分娩时,身为亲眷的晏海跟晏南坤,自然会在外守候,晏南坤不安的来回踱步,心里像是拧成了麻花,既紧张,而又畏惧。
因为夫人有难产的迹象,所以此番分娩,是险之又险,忧心于夫人状况的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甚至连晏海什么时候在身边消失了,他都浑然不知。
寝殿内传来母亲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因为太过于担心母亲状况的晏海,便趁人不备,悄悄溜走,而他也正是仗着自己身量小,便从某处窗口溜了进去。
而正因为他这一闯入,导致他正好就瞧见弟弟落地的那一刻,寝殿内满床猩红骇人的血,母亲身上巨大的黑洞,彻底震撼了他幼小的心灵。
他不敢声张,也不敢上前,最后还是没被察觉的偷偷溜了出来,也是直到他出来时,晏竹才终于找到了悄然消失的他。
晏海早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泛白,而就在他见到自己的第一眼,便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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