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是临行之前皇帝交待他办的,张越不过是从旁辅助,这伙人难道忘记了他才是此行的正主这分明是瞧不起他
太监多半是死钻牛角尖的性子,当下他越想越恼火,越想越没滋味,干脆就咳嗽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各位,这是皇上御准的圣旨,派了咱家前来宣读,和小张大人有什么相干”话音刚落,底下就有人拿眼睛瞪他,紧跟着便是一声怒骂。
“狼狈为奸就是你们这些阉党蒙蔽皇上”
没读过书不认识字,这成语陆丰都是一知半解,但总知道狼狈为奸这四个字不是好话。他一下子铁青了脸,正想喝令大堂中的军士将这些无法无天的官员统统拿下,却感到有人伸手压了压他的肩头,转头一瞧,他便瞧见张越向自己点了点头,竟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尽管是初来乍到,但张越素来心眼多多。抵达布政司之后,他便找来布政司的差役询问了杜家母女的情形。他这回乃是钦差,底下人不敢隐瞒,原原本本将先头一个月的情形如实道来,他哪里还会不知道裘氏和杜绾曾经的处境。此时上前两步,见下头赫然是一双双充满恨意的眸子,他却毫不在意的哂然一笑。
“原来各位大人也知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各位口口声声蒙蔽,口口声声欺凌,口口声声说什么天理正义,倒是大言不惭当今皇上知人善任雄武威德,平生做事无不是乾纲独断,谁能蒙蔽,谁敢蒙蔽倒是你们趁着同僚遭难之际欺凌人家妻女,各种手段无不用其极,但凡天下有眼睛有耳朵的士人都会鄙夷不齿”
既然说了,张越此时也懒得客气,干脆把话说了个痛快:“你们自诩忠良,却不能使百姓温饱,保一方太平,奏实情于上,通言路于下,忠字何在,良字何在白莲邪教在山东一带传播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各位在山东至少都当了五六年七八年的地方官,眼看邪教做大却无动于衷,可看到新来的杜大人殚精竭虑铲除祸根却仍是袖手旁观,你们可有寸功于百姓,有寸功于朝廷放任邪教为祸地方,要说别有用心,这才是别有用心还有,各位是不是昏头了陆公公乃是宣召圣命的天使,你们轻侮于他,便是轻侮皇上”
“你你狂妄,你血口喷人,你你居然勾结阉竖”
张越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左布政使张海气急败坏地反驳了一句,忽然感到喉咙口仿佛堵塞了什么东西,忽然一头就栽倒晕了过去。这下子,其他人不由得手忙脚乱,待想要再反驳的时候,陆丰却再不给这些人机会,大手一挥,一群如狼似虎的军士立刻扑了上去。这群京营卫士在北京城也常常做这种拿人的勾当,手段自是精熟,不一会儿堂上便空空如也。
这大堂乃是平日布政司官员议事的大堂,高大轩敞,陆丰颐指气使发号施令之后,顿时觉得出了一口气,斜睨了张越一眼便嘿嘿笑道:“小张大人你真是好口才,竟是当场骂晕了一个人这些家伙确实是昏头了,竟然敢质疑皇上的圣旨,这罢官还太轻了,就该处他们大不敬之罪,然后追夺他们的诰封,让他们子子孙孙不得出仕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自居士人么,咱家非得断了他们这士人的根”
果然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张越明白当太监的心眼都小,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倒是未必,但睚眦必报却是铁板钉钉的。见陆丰那张脸上满是戾色,他便笑呵呵地说:“咱们这回是奉皇上旨意,只要把此行种种一一奏报,皇上自然会有圣断。多说多错,多做也是多错,何必给被人留下抓把柄的机会,公公你说是不是”
“小张大人提醒得极是,咱家险些就犯错了这帮都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家伙,和他们较什么劲到时候如实报说,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想到朱棣往日的秉性,陆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立刻诚恳地对张越打了一躬。他如今才三十,尽管下头缺了某个重要玩意,但眼看前程一片大好,当然不愿意轻易断送了。想到张越这一路上一向尊重自己,关键时刻还常常有所提醒,他更是越看人家越顺眼。相形之下,他隐约感到新上任的那几个布政司官员瞧不起自己这个太监,心里头便忌恨上了。
离开济南往青州上路的时候,他上马之后还恨恨地瞥了那济南府一眼,心中转起了某些阴毒的念头。而一旁的张越将他这举动收入眼底,心里不禁有了计较。
青州驿在青州南门外,分前驿和公馆。前驿乃是接待往来公差信使以及圈养马匹以及处理公务的地方,除正厅、后厅、送礼房、库房、厨房等等几十间屋子之外,还有马房二十间,存有马匹近百,足够应付一般公文邮传。而公馆则是招待往来官员,门楼鲜亮,正堂三间,共有四个院子,都是正房三间,南北厢房各两间的格局,由驿丞按照官员品级安排。
尽管是不入流的小官,但驿丞徐三胜对自己这境况却很满意。迎来送往也就是辛苦些,可只要好好经营帐目,每月按数目领到钱粮柴炭后总能有不少盈余,却比费心钻营当官容易多了。再说了,他这驿丞一当就是十年,深得这伺候上官的诀窍。
伺候文官怠慢些不打紧,那帮人能做的顶多就是告状给小鞋穿,但伺候武官或是皇族宗亲却不同,马虎一丁点就可能挨鞭子。于是,当得知这回钦差大人要住青州驿的公馆,他简直是连头发都愁白了。人家随行还有五百京营军士,他就是把自己的房子腾出来都不够直到这天傍晚迎来了那几个打前站的,他那满腔担忧方才化作了欢喜。
此时,跟在那为首的壮汉身后在整个公馆中转了一圈,他那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彭爷,既然是小张大人这回当钦差,怎得不进青州府衙住着小的只担心这公馆寒酸简陋”
“咱家大人上回又不是没住过,有什么寒酸简陋的”彭十三满意地看了看收拾得干净敞亮的正房,这才转身吩咐道,“你吩咐那些杂役小心伺候,咱家大人是脾性好的,那位陆公公难免有些挑剔,不过只要好好恭敬着,总不至于会出纰漏。总而言之你记着,到时候大人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第七卷 悲喜事 第021章 儿行千里母担忧
尽管迁都在即,但南京仍是一副盛世太平景象。直到如今,还有众多朝官认为这六朝金粉古都乃是全天下最适合作都城的地方,奈何朱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脾性,当初那些劝谏反对的官员都没有好下场,他们也只好眼看各部院陆陆续续往北边搬迁。于是,为了设法留在南京,甚至有不少人常常往东宫和成国公府跑。
相形之下,张倬这个江宁知县只是七品芝麻官,倒是不用和其他官员那样费心上窜下跳。只他身在帝都,人人都是上官,迎来送往在外应酬的日子竟有一多半,这知县着实难为。若非他靠山够硬,又有成国公朱勇多方照拂,单凭他初次当官,这错处能让人挑出一大把来。
大明制度,凡有司官吏,不住公廨内官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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