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丰闻声双腿一软,竟是坐倒在地,再看那掌柜也已经矮了半截,几个小伙计早已经躲在了柜台后头。看见这副情景,他顿时觉得自己不算太丢脸。只要是人,看到外头那副景象绝不可能淡然若定
当这一场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的刑杀终于结束的时候,所有仍然活着的人都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但旋即便有人抑制不住地呕吐了起来。青州城从来没有这么杀过人,大约整个山东整个天下也不曾在太平年间这样杀过人。几乎没人还有看热闹的兴致,第一个人拖着僵硬的双腿惶然往后退,遂即就是第二个第三个当最后的尸首被清理完之后,围观的人群几乎已经全部散去,周遭酒楼饭庄上也已经都没了人。
空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无数腰佩长刀的军士,这时候,陆丰终于溜了回来,走路那条腿仍有些不听使唤。见观刑的那些官员个个脸色不好的离去,他方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看到张越离座而起朝自己点了点头,他立刻摆出了庄重的架势,却是先来到了朱瞻坦前头。
“世子殿下可还好”
朱瞻坦刚刚才吞下一丸药,听此一问不禁冷哼了一声:“皇爷爷派你来监刑,无非是要向庶民立威,可你竟然半途看不下去丢下职责跑了,你这钦使也未免当得太轻易了来人,备车马回乐安,今儿个我算是见识到了”
看也不看面色尴尬的陆丰,他又意味深长地瞧了张越一眼:“小张大人倒是不动如山,这一回杀人杀得青州胆战心惊,就连整个山东也要震动一番,只怕以后小张大人就得多一个屠夫的名号了。太平盛世还从来不曾这样杀过人,皇爷爷固然杀伐决断决不容情,但你毕竟是文官,这杀人屠夫的名号以后随你一辈子。加上起头你那位老师又得罪了无数武臣,你可算是得不偿失了”
眼瞅朱瞻坦带着大批随从扬长而去,陆丰不禁在暗自腹谤,随即便满脸堆笑地上前对张越说:“小张大人,虽说咱们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可这一回血流成河,百姓难免惊悸,咱们是不是留一阵子再走,回头也对皇上有个交代”
整整十次大屠杀之后,张越早就麻木了,因此朱瞻坦那番阴阳怪气的言语他根本懒得理会。见陆丰这会儿又有了活气,他哪里还不知道其人秉性,当下便漫不经心地说:“陆公公考虑得极是,咱们就在青州驿再住几天,如有事情也好尽早处理,免得回去之后再生枝节。只不过我有些事情要和府衙凌大人他们商量,有什么事情陆公公自己做主就是。”
这正是陆丰最最盼望的一句话,他立刻两眼放光的满口应承了,刚刚杀人时那股惨烈劲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只顾着想趁着多留的这几天,把那天晚上答应的事情办了。
趁着陆丰一马当先和几个小太监离开,落后数步的张越立刻对身后的胡七吩咐道:“盯紧他,不拘用什么法子,他留在青州的一举一动全部记下来,尤其是银钱往来。”
第七卷 悲喜事 第026章 知善知恶是良知
尽管也爱凑个热闹,但青州驿驿丞徐三胜却没什么心思去看杀人。五百京营军士大多住在附近青州卫的军营中,可堂堂钦差怎能没个护卫,于是,他少不得连自己家里的房子都腾了出来给这些兵大爷住。再加上钱粮柴炭的支出一路走高,他又得借着钦差的虎威往上头磨嘴皮子要供给,还得天天算盘珠子拨得响亮算收支帐,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
傍晚时分,好容易算好了帐,他方才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打起帘子从帐房里头出来,他一眼就看见两个杂役正背对自己站在院子角落里窃窃私语。尽管这些杂役都是使惯的老人,他还是本能的蹑手蹑脚走近了几步。
“以前只看着那位小张大人待人和气,想不到竟是那样心狠手辣亏我还让你替我圆谎,特意进城去看杀人,结果差点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你不知道,那实在是太惨了。一连十回,刽子手的鬼头刀都砍出了缺口,之后咳,今晚上我那份饭你替我吃了好了,我这会儿根本吃不下东西”
“有这么吓人么不过是砍脑袋而已,怎么比得上几年前那场凌迟啧啧,那可是一刀刀把人给碎割了,你那时候还大声叫好,这次怎么那么软蛋”
“呸,和我一块溜去看热闹的老裴比我还没用,看了一半就跑了,回来之后呕吐得一塌糊涂,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站不起来幸亏你没去,要是去了也和我一个样”
两人正嘀嘀咕咕,背后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大喝:“老子成天忙得上窜下跳,你们居然敢偷懒他娘的,今天谁去看了杀人,老子扣他工钱”
一听到这声音,两个杂役顿时犹如老鼠见了猫似的,回过头来千讨饶万求情。那个下午偷溜出去的又在逼问下将刑场上的事情一一道来。就在这时候,外头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嚷嚷。道是钦差大人回来了,于是院中三人再也无心说什么闲话,立马屁颠屁颠前去迎接。
折腾了这么一下午,陆丰一回来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那间屋子,下令谁也不得打扰。张越虽说勉强和徐三胜交谈了几句,但脸上也没了先头监刑时的淡然若定,微微有些发青。闻听晚饭已经送到了房中,他漫不经心点了点头,同样吩咐晚上没有通传不得踏进院子。
连生连虎兄弟下午硬是被张越留在了驿站中,这会儿连生打起帘子让张越进屋,口中不禁抱怨道:“少爷您可是回来了,难得有这样的热闹,您竟然不肯带我们兄弟俩去,非得把咱们留在这见鬼的驿站里头就连这儿的杂役也有好些溜出去看热闹,偏偏咱们”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张越径直冲到了一个铜盆架子旁,伸手使劲一抠嗓子,竟是剧烈呕吐了起来。他原本还有满腹牢骚,见此情形却是给吓得目瞪口呆。
一旁的连虎闻到满屋子都是酸臭的气息,又见张越面色苍白,顿时明白事情不对。连忙又找了个铜盆塞给连生,不容置疑地吩咐道:“大哥,赶紧去打一盆凉水来记着,千万别对人说少爷有什么不妥当,打了水赶紧进来”
赶了连生出去,连虎也不顾那股难闻的气味,疾步走到张越身后帮忙抚背顺气,又去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半是强迫地给灌了下去。见张越仿佛再也呕不出什么东西,他方才把人架到了炕上东头坐着,又垫瓷实了引枕和靠背。
这时候,连生已经端着满铜盆的凉水进来,正不知道该搁哪儿是好的时候。连虎却又出声提醒道:“赶紧把那个铜盆拿出去,把里头的东西用土灰埋了,小心别让人看见”
连生没好气地将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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