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张越问得这么直截了当,孟俊不由得盯着张越看了片刻,发现他并没有一丝一毫酒醉的意思,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个小舅子乃是认真的。沉吟半晌,他便开口说道:“这是镇守太监王冠下的指令,想当初兴安伯知道之后就很是恼火,但争执一通之后,最后索性由得他去。至于其中内情,别说我不知道,恐怕就连兴安伯也不知道。王冠此人奸猾得很,因着孟家的缘故,我和他没什么往来,但听说连当地锦衣卫也敬着他三分。”
如果说起初不过是猜测,这会儿听了孟俊的话,张越心中就有了七八分准数。抬头看了看孟俊,发现当初那白皙的肤色如今已经晒黑了,他不禁想到了这里是宣府是前线,不是京师那种地方,可仍然免不了那些权力倾轧。
顿了一顿,孟俊又说道:“所以,我要提醒你的只有两句。第一,皇上看来想要把你磨一磨再用。毕竟,皇太子当初还是世子的时候就不太重视武事,和勋贵的关系远远不如汉王,皇上怕皇太子登基之后一味排斥武官。你得小心些,皇太孙毕竟不是皇太子。等皇太子登基,皇太孙变成了皇太子,这关系更不一样了。第二,不要在开平和兴和停留太久,那里在大边和次边两道长城之外,都是孤零零的土城,蒙元随时会来袭,能少停留尽量少停留”
“姐夫果然是大智若愚的人。”张越见孟俊嘴角一挑丝毫不在乎自己这话,连忙笑嘻嘻地敬了一杯,这才低声说,“姐夫的提醒我记下了,但我也有一件事要提醒姐夫。宣府镇守太监王冠不是投靠了御马监太监刘永诚么御马监上上下下,都把注下在了太子身上。”
“原来如此,怪不得”
郎舅俩对视一眼,心中全是敞亮了然。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低低的敲门声。孟俊立刻丢下了刚刚那话头,坐直了身子吩咐进来,果然,大门一开,就只见依旧是刚刚那伙计捧着大条盘过来,上头却只有一个大砂锅,上头罩着一只大瓷碗。撤去了桌子上几道残菜,他方才把那大砂锅搬到了正中,旋即挪去了瓷碗。这一瞬间,一股鲜香的气息一下子在屋子中弥漫了开来,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三弟,赶紧趁热尝尝,别看这小小一道菜,这可是号称宣府一绝的奇珍,但凡在这里镇守过的都爱上这一口,之前兴安伯还特意派人给英国公送去过这东西都是土人捉的,不换铜钱不要宝钞,每只值银一钱,这儿一共五只,寻常人家够吃大半个月了。”
张越素来知道国人在这美食上头的天赋独步宇内,所以已经做好了什么炸蝗虫炖泥鳅蒸螃蟹煎蛇段的准备,但看到锅中仿佛是兔肉,他这才放了心,挟了一筷子入嘴就觉得肥甘脆美,竟是形容不出那种极其特别的味道,自然是赞不绝口。
就在两人吃得酣畅淋漓的时候,下头陡然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声音:“什么没有谁不知道你这八珍馆每天都会收进五只黄鼠,如今还敢搪塞这是王公公指名要的,你要是敢私留,明天保准你这店再也开不成”
第十一卷 金戈血 第007章 变脸和赴宴
尽管官禁金银使用,甚至连铜钱也一度在弛禁之列,只在赏赐勋戚高官时会赏赐金银锞子,可民间百姓仍然是最信真金白银。如今银贵钱贱,户部定的是钞一锭米一石,银一两米两石,可真正在市面上,一百锭宝钞方才能买米一石,而五钱银子却可买大米两至三石,也就是说,这号称宣府奇珍只有一丁点大的黄鼠,在宣府这种地方,五只就相当于三石大米。
所以,这会儿有人高声一嚷嚷,底下坐着的一群军官顿时嗡嗡嗡地议论了起来。他们的月俸饷银以及额外的出息能够让他们偶尔下一趟馆子打牙祭,却绝对不够让他们品尝那样的珍馔。想起刚刚上楼的那两位,有心思活动的便对同僚们打起了脸色,全都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预备看好戏。果然,面对那个高大长随的质问,崔掌柜却还算从容。
“您说得没错,小店确实是每日都会以高价收一些黄鼠,但数量有限,向来是总兵府各位大人事先定下的。今儿个是保定侯小侯爷事先说好了要在这儿招待客人”
“放你娘的狗屁,你这芝麻大小的地方,哪位贵人肯到这里来王公公今天晚上宴请钦差司礼监少监提督东厂陆公公,就是总兵府的兴安伯也过去了,你休想找借口糊弄过去”
这会儿孟俊和张越已经站在了楼梯口,饶是两人全都不是喜欢仗势欺人的纨绔,这会儿好好吃一顿饭也给人搅了,谁都免不了心生恼怒。孟俊轻轻把张越拨在了后头,冲他摇了摇头,旋即背着手缓步下了楼。张越看到他脚下忽然变得踉踉跄跄,顿时恍然大悟。
由于包厢里头还烧着上好的白炭,孟俊的脸上自然是通红通红,再加上满嘴酒气,更像是喝得酩酊大醉。他脚下虚浮地走下楼之后,就冲着崔掌柜沉着脸喝道:“崔掌柜,怎么忽然这么吵这还让不让人吃饭了我和我那内弟快一年没碰面了,想寻个清静地方坐一坐都不行咦,你这家伙仿佛是王公公跟前的”
那长随肖大扣乃是王冠的半个小舅子尽管如今制度森严,在京的太监哪怕品级再高也不能娶妻纳妾,但在外的镇守太监却松乏得多,至少别人送上门来的美人决不会退回去不要他自忖姐姐很得王冠宠爱,在外头自然是狐假虎威。这会儿认出孟俊,他顿时有些讪讪的,却不敢真的不给这位保定侯小侯爷面子,遂忙不迭地行礼。
“小的还以为是这里掌柜胡说八道,没想到真是小侯爷。”他眼珠子一转,原本蛮横不讲理的口气顿时变得殷勤小意,面上赫然是一副欣喜的笑容,“今儿个白天王公公身上不爽快,所以没能去迎接那几位钦差,所以才在晚上设宴,刚刚打发小的出来寻几只黄鼠的时候还吩咐找一找小侯爷呢,可巧竟是在这儿碰上了。小侯爷可是在给小张大人接风既如此,能否请二位屈尊莅临镇守府,咱们王公公必定是欢喜的。”
他这变脸的勾当玩弄得精熟,于是原本还打算借着酒醉闹一闹的孟俊顿时就有些踌躇了。就在这当口,他听到楼梯上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旋即就是张越熟悉的声音。
“我和大姐夫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既然是王公公相请,那咱们就一起过去好了。只不过刚刚我和大姐夫多喝了两杯,这会儿恐怕走不得路了,你去雇一辆车吧。”
肖大扣刚刚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会儿见张越下来,又开了口,哪里还不明白这就是那位小张大人,登时心中叫苦。然而,他虽说喜欢狐假虎威,却还不至于不自量力把这两位拒之于门外,当下哪里还顾得上黄鼠的事情,转身就叉手赔笑道:“小张大人,如今乃是宵禁时分,去车马行雇马车大约来不及了,小人正好是坐车出来的,倘若您和小侯爷不嫌弃”
孟俊虽不知道张越为什么偏要去镇守太监府,但既然小舅子唱了开头,他便索性接着唱下去,当下就假作醉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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