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把我的反应告诉他。”沈懋学实在想不出自己该让金宝带什么口信回去,干脆就吩咐道,“你对他直说,我不知道对他说什么是好。”
直到金宝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告退离开了,刚刚死死忍住没多嘴的冯梦祯方才开口问道:“到底是什么你竟然吃惊成这个样子”
“你看看吧。”沈懋学和冯梦祯乃是至交,这会儿直接就把东西撂了过去。果然,冯梦祯打开之后只扫了一眼,也险些直接跳了起来。
“这这这这不是你的奏疏吗君典,你明明对我说过,你不会莽撞上书直谏的,怎么还是等等,莫非这是你的底稿,遗落之后被人偷去,而后汪世卿又给你找了回来”
“你不用瞎猜,就是我送到通政司的奏疏。”沈懋学见冯梦祯倒吸一口凉气,他的表情也一时无比苦涩,“吴中行和赵用贤虽不曾和我相约上书,但彼此都透过这么一分意思,所以他们俩上书的事情骤然间传遍京城,我的却一点消息都没有,那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是出了纰漏,所以从昨天起就干脆向翰林院告病请了假。可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已经送进通政司的奏疏,竟然会重新又回到我的手里。”
冯梦祯想了好一会儿,这才不大确定地说:“别说世卿只是和张家走得近,就算他是首辅大人的嫡亲儿子张嗣修,好像也没本事从通政司截下这种东西吧”
“就是因为这样,背后的文章方才可怕世卿他是都察院广东道掌道御史,在通政司自然是没什么人脉的,那么,是谁发现了我的奏疏,是谁自作主张扣了下来,是谁辗转交到了他的手上,他这才命人送给我他特意去叫金宝走这一趟,自然是因为不便亲自登门,更不便解释这其中的关节。你想想,这说明什么是有人成心要保我沈懋学这个新科状元,还是有人觉得我和其他人一块上书声势太大,不利于首辅,又或者是”
沈懋学如同困兽一般在屋子里团团转,脚下步子又急又快,好几次都险些撞着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才停下了脚步,却是非常没有名士风度地直接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语道:“而唯独不可能是汪世卿这么做,因为他早就提醒过我们俩,要上书就趁早,如若惹出事情来,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却也不会影响汪沈两家的联姻”
“所以,是别人交给他的,但应该不是张家的人。哪怕张嗣修往日和我们再交好,知道此事也只会恨我们入骨,哪怕扣了在手,也不至于还给你”冯梦祯接在沈懋学之后补充了一句,见其微微颔首,他就细细分析道,“也不可能是和首辅大人有冤仇的人,那些人恨不得声势大一点,你这个和张家素来走得近的新科状元上书,别人求之不得。可要说是单纯赏识你而想要保你前程的,为了结下善缘,理应私底下见你还给你,不应该通过汪世卿。”
“对,所以说,理应纯粹是和汪世卿交好亲善的人,想到汪沈两家乃是姻亲,这才暗中示好,将这样一份奏疏抽出来给了他。但你想想,这得是在通政司有多大权力,又有多大胆量的人”沈懋学一张脸已经白了,足足好一会儿,他方才迟疑地说道,“而且,那人理应是了解两宫太后和皇上的心意,这才自以为做好事,将我的奏疏给抹平,如此看来,吴中行赵用贤他们几个”
“绝无幸理”冯梦祯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只觉得犹如一股凛冽寒风在室内卷过,“锦衣卫都快十年没动用过廷杖了,不会又拿出来吧”
两个素来投契的好友你眼看我眼,最终沈懋学长叹一声站起身道:“既然送上去的奏疏都被人丢了回来,我也就不去丢那人了。其他人我们管不着,先给赵吴两位送个信吧,也好让他们预备一下。”
冯梦祯点了点头,却是捏紧拳头道:“那我们呢还继续涎着脸留在翰林院”
“看看情况,实在不行就告病回乡吧。”沈懋学说出这几个字时,心情简直是坏到了极点,“我们没法像世卿这样心志刚强,不怕毁誉,我也没脸再登张家之门,与其日后和张嗣修见面时不知道拿什么表情见他,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听到沈懋学这个状元竟然这么说,冯梦祯顿时想都不想就点点头道:“也好,汪世卿的心志能力,我们不能比,索性回乡求个心安,我们就写告病折子吧,这一次总不成再被人送回来”
而特地请了假回家,让金宝送信给沈懋学的汪孚林,此时此刻又来到了大纱帽胡同张大学士府门外。尽管连续三天四个人上书弹劾张居正夺情,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此地的门庭若市程度。因为之前的教训摆在那里,两宫皇太后和皇帝先后赏赐,天子又下诏夺情,张居正显而易见是千肯万肯的,谁还敢在这时候站错队所以,当汪孚林现身时,立刻轰的一下一窝蜂人围了过来。
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的汪孚林这次却没有直接求见,他对门房递了一封信,请转交张嗣修,随即就施施然离去,随即也没给那些犹如苍蝇一般的个事官员堵人的机会,奋力挤出这条人满为患的胡同。很快,他的这封信就到了张嗣修手上。
张二公子深知父亲这几日心情愤恨郁结,作为他这个当儿子的来说,自然感同身受,所以分外感谢汪孚林直接就把汪道昆这位不同政见的伯父给送出京城,免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跳出个朝廷大佬来反夺情,那父亲就简直是被动到了极点。此时此刻,拆开信之后,他看到汪孚林用很平淡的口吻说已经劝了沈懋学和冯梦祯回乡养病,他一下子醒悟到了其中深意,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
就连曾经和他交好的沈冯二人都如此,那翰林院的其他人呢
而看到最后一段话,他一时再不敢怠慢,袖了信笺便急匆匆冲到了父亲守丧以来起居的书房,敲开门进去之后,他便直截了当地说道:“父亲,汪世卿去见刘应节了”
称呼汪孚林用表字,称呼刘应节一个刑部尚书却直呼其名,这种亲疏之别,张居正当然不会听不出来。而他最在意的,却还是张嗣修陈述的这件事情
“这小子真以为自己三头六臂吗”张居正忍不住咆哮了一声,可话出口之后,他顿了一顿,这才声音低沉地说道,“刘应节那是死脑筋的人,他与其又无私交,他以为那么随便就能见得到人”
即便当着自己儿子的面,他却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难道汪孚林还能劝得住刘应节不请辞又或者劝刘应节闭嘴如若平时,他自然也乐得刑部尚书这个位子空出来,可他绝不希望刘应节用不愿和自己共事这种理由把这个位子空出来
张嗣修见张居正没说话,犹豫片刻,他方才低声问道:“父亲,冯公公那里怎么回话”
连续三天四个人上书谏止夺情,甚至弹劾张居正,冯保捎来的意思是,明日午门廷杖,彻底打下这股风气,要是按照张居正的意思,恨不得大棍子打死两个忤逆座师的门生,还有那个往自己身上捅刀子的同乡。然而,汪孚林和王篆二人一前一后提醒过了,哪怕他想到当年严嵩最横行时,也没有同乡跳出来弹劾,如今自己还不及严嵩,心里甭提多窝火,可他的理智还是告诉他,一旦动用廷杖,自己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派个人去见徐爵”话一出口,张居正就意识到,如今已经没有游七了,用得还算得心应手的姚旷又贬去了洒扫,适合代表自己去见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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