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诊所,圣诞的雪刚停下,门前的雪几乎和阶梯齐平,阳光照在洁白的雪上,反射着晶莹的光泽。
哧啦一声,诊所的门拉开了,一个医生打扮的女人拎着医药箱走出来,还不忘回头叮嘱几句。
“你的身体刚好了点,别出来了,小心再受了风寒!别忘了吃药,我两个时辰就可以赶回来了。”
“知道了,李医生,你小心点儿。”
回答的女人正是失踪几天的何蔚蓝,此刻正裹着外套倚着门栏朝李医生笑着挥手,脸色没有一点的血色,单薄
的身子套在宽大的病护服里,看上去更显得荏弱。
一阵风吹来,吹起了地上的雪粒,她捂着嘴咳嗽起来,赶紧拉上门躲了进去。
而这一幕,正好被从诊所斜对面的小酒馆里出来的一个男人无意间看到,那人正是叶凉。
诊所里没有暖气,只有一个暖气片,她就拿个小凳子,将自己过得严严实实的,坐在暖气片前。
那天,天没亮,她趁陆承佑还在睡,就偷偷的跑了出来,她的身体本就虚弱不堪,又遭受了他的摧残,她连动动手指都痛得浑身发颤,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跑了那么远的,那一条路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就在她无力支持下去的时候,一辆车开过来,看她可怜就将她拉上了,她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孤儿院,她知道
他一定会去找她的,所以她要去了他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她能去哪里呢?
她想到了曾经帮助过她的李医生,李医生是镇上医院的主任,另外自己也有一家小诊所,一方面是自己的身体
需要照顾,另一方面李医生是个熟人,且她住的地方里孤儿院很近,即使她不能露面,也可以托李医生帮忙代劳。
果然,她发了高烧,一连昏迷了三天,直到第四天的早上,才堪堪睁开眼睛,但身体虚弱得很,又醒醒睡睡,
昏昏沉沉了两天,到第六天,脑袋才算清醒了些,身体还是很虚,喉咙很疼,就算是只喝些稀粥,每每也疼得她眼
泪直流。又吊了两天的药水,这烧才一点点的下去,但是该疼得地方还是疼得要命,动一动,就像是被人抽筋剥皮
一般。消炎药,止疼药,跌打损伤膏一并使用,又是两天的时间,她才勉强下,还是很疼,但至少可以走动。
十天,她就像是经历一场生死,闭上眼是疼,睁开眼还是疼,在她的感官世界里,她唯一的感觉就剩下了疼痛。
当她问李医生看到她这个样子的时候,有没有想到她会就这么一觉不醒,谁知李医生笑说,不会,八年前,你昏迷了一个月,所有医生都认为你不行了,但是你奇迹般的醒来了,那时我就知道,你心内有一股很强大的生存意志,也许就是这股意志支撑你到现在。
强大的生存意志?
何蔚蓝笑,她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句话,她自己也对陌笙说过,自己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会时不时想到死亡?之所以她还活到现在,是因为她心里那股强大的生存意志,还是因为
那些不得不活着的理由?比如孤儿院里的孩子,比如陌笙,比如小蕃。
他说她不能死,她就不能死!
她总是用言语激动他,反抗他,可是她终究还是怕他的,他的血腥,他的残忍,他的无情,她想起来就控制不住的发抖发颤。
她恨他,更恨自己,她想杀他,更想杀了自己,但到底她还是得活着,活着看他有多残忍,活着承受他给她的一切。
她一点也不坚强,也不想坚强,那样活着太累,累得都不想呼吸。
她靠着暖气片,一边的脸蛋被烘得滚烫滚烫的,另一边却被冻僵了,泪流出来,一行还没下就被高温蒸发,另一行就顺着白瓷般的脸颊缓缓滑落,速度很慢,像是凝结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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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佑将车开得很快,路上甚至还有冰,那辆银色宾士像是一条急速行驶的鲨鱼,破冰而去,车过后,后面扬起一阵阵雪尘。
陆承佑紧握着方向盘,眼睛紧盯着前方,冷峻的脸上此刻却分明显现着一丝慌张和急切,那双黑的幽眼底里甚至闪烁着一丝隐秘的焦躁喜悦。
找到她了!找到她了!找到她了!
他心里激荡着一股滔天骇浪般的情绪,那感情太迅猛,太激烈,他甚至想仰天长啸,但是他此刻最急的还是踩着油门急速前行,他害怕,他迟一会儿,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一个紧急的刹车,车在诊所前停下来,早已等候在这里叶凉赶紧过来开门,不过他晚了一步,陆承佑已经走了出来。一袭铁灰色风衣,垂到膝盖之上,挺拔矫健的身姿,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小镇上很少出现这么名贵的轿车,大家纷纷聚过来围观,当看到走出来的男人时,惊呼声此起彼伏,有几个未出嫁的女孩,已经开始幻想她们的童话梦了。
秦炀赶到的时候,门前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他连忙将一干看客往后堵了堵,众人不甘,但又摄于那个黑衣大汉,只得乖乖呆着。
“就在里面。”
叶凉想要带路,也被他一挥手挡开。
陆承佑两步跨上台阶,走到门前,原本是蓄满手劲立即打开门的,但是在触摸到那扇冰凉的门时,力量消失了,手也缓缓的垂了下去。
门是玻璃门,他看到她披着那件白色的外套缩成一团,紧紧靠着暖气片,那么小,那么弱,好像他一只手就可以将她托起来。
原本急切焦躁的心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突然全都没有了,他设想过很多种他们见面的情景,比如他会紧紧的抱住她,止住她的拳打脚踢,对她说对不起,比如他会微笑着迎接她甩给她的巴掌,比如他会跪下来请求她的原谅等等。
他先过千种万种可能,就是独独漏掉最有可能的一种,就像现在,他突然感到害怕,他不敢上前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站了多久,只是在她将头转过来的时候,他终于走了进去。
他走得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房间里弥漫着药水的味道,他看着她,慢慢的靠近,每靠近一点,他的
心就紧缩一分,当他终于蹲在她面前时,他几乎快要因为心脏的疼痛而呼吸不出来。
她睡得很沉,小小的脸枕在胳膊上,光裸的手腕上青紫一片,依稀还有磨损的伤痕,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好一
会才睁开眼睛。
她的黑发因为没有打理的缘故,略显毛躁盖住了大半个脸颊,也许是因为靠近暖气片的缘故,她的脸颊染着点点红晕,巧挺的鼻尖上也渗着细密的汗珠,丰润的唇瓣却是苍白干裂的,隐隐还可以见几道血痕。
他伸出手,无法抑制的颤抖着,拨开她的头发,他才发现她在哭,那沾满泪痕的小脸比她嘶声力竭的控诉更让他心痛,他单膝跪下来,拇指轻轻的抹去她的泪水,像是害怕弄醒她似的,他分外小心,格外轻柔,当看到她的水亮的睫毛动动时,他又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立即收回手,紧张的看着她。
她睡着,他看着,时间在他的凝视里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一刻仿佛就是永恒,他的世界里只有她。
也许是看得太过专注,他没注意到何蔚蓝搁在暖气片上的胳膊慢慢的像下滑,终于,滑下去,失去了暖气皮的支撑,何蔚蓝差点磕到地上,一下子醒了,中途中一双手将她接住。
一股熟悉的清冽味道传来,何蔚蓝身子猛的一震,片刻后,慢慢的抬头向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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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佑觉得那一刻就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她的睫毛先是颤了颤,然后掀起来,露出清水洗涤过一样的眸子,而整个过程他的呼吸就是停止的,扶着的手不由自主的紧握,但又不敢太用力,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仿佛是过了千万年,又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她终于看到了他,水漾的清眸里先是震惊,接着是恐惧,她应该是吓得想开口大喊,而那一刻她颤抖的嘴唇什么声音也发布出来,沾着红晕的脸颊一瞬间变成白色,下一刻就是像见到魔鬼一般的猛的推开他,瑟缩着后退。
“不要碰我!”
陆承佑被他推倒在地,看着她瑟缩发抖的样子,他心如刀绞,他站起来,尽量放慢脚步,放低语气。
“蓝,别怕,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何蔚蓝不听,坐在地上一点点的后退,拿起地上任何一件可以抓起的东西扔过去,颤声的喊着:“你不要过来,你不要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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