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车里的安娜母女也打开帘子张望看到城楼上有块匾额“文武盛地”,这便是中国排名第一的西安鼓楼,形制等同于北京天安门,但更为高大雄伟,并不逊色于帝都规格。
穿过鼓楼下的城门洞子,便是回民聚居的北院门,在唐代属于皇城范围,尚书省所在地,亦是整个帝国的心脏地带。马背上的齐远山回头一望,鼓楼背后匾额“声闻于天”。
不满一岁的小九色,鼻子如同小鹿般灵敏,毕竟在唐朝古墓里吃着鹿奶长大的,闻到了满大街的羊肉泡馍、麻酱凉皮、水盆羊肉、灌汤包、八宝玫瑰糕忽然,一大批军队冲了过来,街上的人群纷纷躲闪,不少商贩的摊位被踩得稀巴烂。齐远山吩咐车队镇定,悄悄掏出腰间的大镜面盒子炮。
但这些士兵如同溪流从车队两边滑过,转瞬就将背后的鼓楼包围地水泄不通。在军官的指挥下,士兵们小心翼翼地爬上城台,刚要闯入鼓楼之中,里头就响起了枪声。两名士兵应声倒地,子弹鼓楼深处射出,看得出射手的枪法相当精准。
蓝色军装的士兵们中间,混着一个黑色警官制服的男人,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那人三十来岁,浓浓的眉毛,嘴上两撇胡子,双目如同朗星,身材挺拔,不怒自威。
隔着好多人头,齐远山辨认出了这张面孔京城六扇门传人,名侦探叶克难。
有人高声吆喝,悬赏一千块大洋,捉拿藏匿在鼓楼上的要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士兵也都是亡命之徒,纷纷端着刺刀冲上去。一时间,古老的西安鼓楼之上,充满杀伐之声,枪弹横飞,血溅五步,不断有尸体被抬下去,再一看全都是士兵。盘踞在鼓楼中的要犯,不知有多少人马军队甚至抬来了加特林机关枪,准备对鼓楼进行扫射性的破坏。
大车里抱着孩子的安娜娇吒道:“这帮不肖子孙要把老祖宗的宝贝都糟蹋干净了”
她的声音借着风势,居然传到了叶克难的耳朵里,京城名侦探疑惑地回头,目光正好撞上了欧阳安娜。
自来卷发,琉璃眼球,就算烧成灰,磨成粉,叶克难也不会认不得她。
“安娜”
叶克难命令暂停进攻,来到大车前,这回也看到了齐远山。
年轻的北洋少校下马,向北京警察厅的高级警官敬礼。叶克难再看大车里抱着孩子的安娜,已经猜出了结果。
不是叙旧的时候,他回头望向鼓楼,咬着牙关:“今日里,拼了我这条命,也要逮住那家伙”
“鼓楼上有几个要犯”
齐远山没有提问,倒是欧阳安娜好奇地问了一句。
名侦探只伸出一个手指头。
“犯了什么王法”
“杀人”
“杀了几人”
叶克难拧起标志性的浓眉:“光有登记在册的就上百人不为我们所知的受害者,更不知有多少人了”
“那确实该抓但这西安鼓楼乃是名胜古迹,更是全体中国人的宝贵遗产,千万不要破坏了这件国宝”
欧阳安娜到底是北大历史系肄业的,王家维教授的高徒,颇有文物保护的意识。
“我追踪这名凶犯,从宣统元年算起,直到民国九年之今日,已整整十二年了”叶克难抓紧拳头,“不过,安娜,你说得有理切不可坏了西安鼓楼”
说罢,叶克难屏退左右士卒,命令大伙在四面八方围困,谨防通缉犯的逃窜。名侦探孤身一人,手握一支勃朗宁枪,悄悄地爬上鼓楼城头。
“我也去”
齐远山拔出手枪,紧跟在叶克难身后,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按照在日本军校的所学,任何单兵突击都需要火力掩护。而齐远山的枪法是没的说,日本陆军的神枪手也自愧弗如。
“小心”
欧阳安娜将女儿放在大车深处,自己探出头来观望,为丈夫捏了一把汗。
鼓楼位于西安城的闹市区,全城的百姓都蜂拥而出,将西大街与北院门、南院门围得水泄不通,小报记者们纷纷出来拍照片。
枪响了。
子弹从叶克难的头顶划过,但他动如脱兔,擦着城砖翻滚,闪身抢入鼓楼内部。这里有一面硕大的鼓,每日击鼓报时,与近在咫尺的钟楼,同为西安全城人的计时器。
齐远山冲入城楼的另一侧,通过眼神与手势与叶克难交流。黑魆魆的楼阁之中,有个人影躲在大鼓背后。叶克难趴在地上一步步靠近,齐远山向大鼓背后射击。对方立时还击,子弹擦着彼此太阳穴飞过。
对方居然不会转移,始终保持在原地。叶克难凭经验推断,此人要么已经中弹,要么腿部有伤,否则也不会轻易被包围。
在齐远山的掩护下,叶克难觑准对方痛点,不断转移方位靠近,抢占到最有利的位置。可惜光线太暗,否则以齐远山的枪法,对方早就被一枪爆头了。
忽然,逃犯的手枪哑火了,弹药用罄,已成瓮中之鳖。
尽管如此,名侦探仍不敢贸然靠近,用枪口对准逃犯,高声叫唤:“你已无处可逃把双手举起来,乖乖投降。不然,我先一腔打碎你的膝盖,第二枪爆了你的肩膀,让你手脚俱断,下半辈子只能被人放在陶瓮了做个人彘”
叶克难放了狠话对方非但不投降,反而在地上翻滚,拖着伤腿到了城楼边缘。
“站住”
名侦探最担心的一幕发生了,这名逃犯竟宁死不屈,宁折不弯,飞身跳下“声闻于天”匾额下的鼓楼。
啪
空中姿态分外优雅,显然练过轻功,以后背着地的姿势翻滚,躲过最严重的冲击,避免重要部位的伤害,但仍能听到骨头碎裂之声。
几十把刺刀对准了逃犯,只要稍微动弹一下,他就会全身被戳满血窟窿。
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口鼻都在流血,右脚有严重外伤,包扎着绷带还有夹板。面对刺刀与枪口,此人毫无惧色,发出痛苦的狂笑。他的眼里藏着一个魔鬼,所有士兵们胆怯后退。
而在他的右脸,缀着一道蜈蚣般的刀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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